聽聲音像是一位壯漢，我跟阿綠互望了一眼，她先去捂住婢子的嘴，示意她不要出聲。

“您不要擔心，我們哥幾位就是早聽說白府的小姐們大名，特意前來邀小姐跟我們回山寨喝上幾杯，交個朋友！”

我用口型說道：“是山賊。”

我想起來剛剛那位媽媽，雖然眼熟，但卻是孫氏的人，不是陳氏的。怪只怪我一心想找高僧，沒去細想，以至於中了陷阱，真蠢！什麽大名，白春暖可還在寺廟裏頭，怎麽不去見她！

阿綠急道：“這可如何是好？要不，要不……”她抓住我袖子，“他們反正沒見過姑娘您，您同我換身衣裳，由我出去吧？”

說著說著，她自己堅定地點了點頭，“對！就這麽辦！姑娘，咱們趕緊換衣服。”

有那麽一瞬，我被這個念頭打動了，但很快回過神來低喊道：“不行！擄你去跟擄我去有什麽分別？他們是來找我的，沒理由讓你為我做出犧牲。”

“姑娘！”阿綠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，她一向鎮定，如今也只是驚慌失措一會兒就馬上冷靜下來，“我是您的貼身侍女，自然要確保您的安全。”

外頭見我們裏面沒動靜，似乎沈不住氣，又喊話道：“小姐要是再不出來，我們可要踹門進來了！”

不好，他們要是進來，誰都走不了！我忙出聲道：“慢著！”

外面動作一停，我給自己打氣，大不了一死，說不定還能就此穿回去呢，這樣一想突然有了勇氣，高聲道：“我若隨你們去，你們可會放了我身邊的侍女？”

外面似乎在輕聲商議著什麽，我也趁此機會跟阿綠和另一個婢子快速道：“我是人，你們也是，你們在我心中同我是一樣的分量，若要你們替我冒險，我寧可現在就一頭撞死。”

阿綠淚眼婆娑，“姑娘……”

我握住她的手，“阿綠，你在我身邊多年，我從沒把你跟阿緋她們當成奴仆，更不可能讓你做我的替身，你明白嗎？不論是誰，要是因我出了一點差錯，我會恨自己一輩子。”

若我從一開始就降生在這個時代，或許能在無可奈何之下接受阿綠的做法，日後再懷著愧疚與感激的心情去補償她。可惜我不是。

阿綠道：“可我沒能護住姑娘，我也會恨自己一輩子。”

“這不一樣。”一時之間，我實在解釋不清楚，“總之，你只當我不想欠你們人情就是了。”

“白小姐再不出來，別說侍女，就是寺廟裏的白夫人，我們哥幾個恐怕都要去請回來了！”

我啪的一聲打開門，外頭是一群兇神惡煞的男人，作土匪打扮，手裏提著長刀。我第一次見這種場面，心裏怕得要命，可還是強裝出一副鎮靜的模樣，只直直盯住面前為首的那個男人，“你只說，放不放她們兩人走。”

那男人笑了幾聲，“若我不放，白姑娘要怎樣？”

我猛地拔出發髻中的簪子壓向脖頸，別說那群山賊 ，阿綠她們都嚇了一跳。我知道大動脈在什麽地方，只往旁邊幾寸紮，笑道：“也不怎樣，我便立刻死在你們面前。”

那男人眼神陰郁下來，隱隱露出兇意，“白小姐是在威脅我？”

我狠一狠心，忍著痛往裏紮了點，果然就見了血，“不敢，我只是跟您做一筆交易。您無非要錢，放我這兩個侍女走，也好讓她們給我家裏人通風報信，盡早拿錢來贖我。我保證，絕不報官，若我家裏人帶了官兵來，您只管取我的命便是。您若不放她們走，我死在這兒，那可就不好辦了。您也知道，我父親與兄長皆是武官，我若有什麽不測，他們定會帶兵馬蕩平了您的寨子。這筆交易如何做才合算，全在您的一念之間。”

那男人跟身邊幾個壯漢交換了一下眼神，隨即哈哈大笑，“好！我與白小姐做這筆交易！”他身邊的人突然圍了上來，將阿綠跟那個婢子綁住。

我一驚，手上仍不肯放松，那男人笑道：“白小姐放心，我只是怕她們去得太快，我還未能跟白小姐多說幾句話，所以將她們綁了放在這屋子裏，不會動她們一根指頭。”

我看一眼阿綠，知道這種時候實在沒有第二條路走，又怕猶豫太久觸怒他們，終於將簪子放下，“好，我相信你，這便跟你們走。”

那男人道：“得罪了！”便有人伸手在我頸後砍了一下，我只覺得眼前一黑，其餘便什麽也不知道了。

等我醒來，已經被綁了手腳扔在一間普通的臥房裏，他們倒沒有拿東西塞住我的嘴，似乎並不在意我喊叫。我輕微動了一下，發現脖子上已經被包紮過了，轉頭間還是些疼。我打量著四周，十分簡陋，門窗緊閉，我側廳聽了一會兒，外頭傳來蟲鳥的鳴聲，並沒有人走動。我想我應該在他們的山寨裏了。

我迅速思考著此時的處境，不曉得阿綠她們怎麽樣了，山賊似乎是不講信用的啊……想到這裏，我朝外面大聲喊道：“來人啊！有沒有人在啊！”

很快外頭就有了動靜，有兩個青年推門進來，長得兇神惡煞，語氣倒挺客氣，“白小姐稍等，我們已經去請大當家過來了。”

大當家？想必就是方才為首的那個男人吧，我眼睛一轉，柔柔弱弱地同那兩人道：“兩位……少俠，可否解了我的繩子，我這手腳被綁得實在有些疼，怕綁太久血液循環不通，手腳就廢了。”

“這……”那兩人面露難色，便聽身後有人道：“還不替白小姐松綁！”大當家人隨聲入，果然是那個男人。

便有一個青年上前替我解開了繩子，我心中雖有些疑惑，卻無暇顧及，只坐在床上望著他微笑，“大當家請我來，恐怕不止是喝酒交朋友這麽簡單吧？”

大當家笑了幾聲，“實不相瞞，是有人托我們請小姐來。”

“哦？”我揉了揉手腕跟腳踝，“不知道是哪一位呢？”

“是我。”話音剛落，白春暖便裊裊娜娜地從門外走了進來，她卻不看我，只朝大當家淺笑道，“大當家可否容我同我妹妹單獨說些話？”

大當家看了看我們，道：“那是應該的，應該的，兩位小姐請自便。”便朝身邊人使了個眼色，屋子裏的人都跟他一起退了出去，臨走還帶上了門。

白春暖這才慢慢地朝我走過來，“二妹妹似乎並不吃驚？”

“若是太太想對付我，怎麽會用自己身邊的媽媽。”我微微一笑，“只要不是三妹妹，是誰我都不會吃驚。”

白春暖冷笑了一聲，“你跟三妹妹的關系倒不錯，真不知道誰才是她親姐姐。”

我說：“我也不知道，大姐姐為什麽這麽討厭我。”

白春暖在桌子邊坐下，“為什麽？我也想問為什麽，為什麽我比你先出生，定遠伯府的嫡長女卻是你。”

我心裏有些吃驚，居然只是因為嫡庶之別，我記得紅樓夢裏鳳姐說只有那輕狂人才論嫡庶，也沒見賈母王夫人苛待探春，尤其大雍不興這個，怎麽就會發展成了這樣。

見我許久沒說話，白春暖又道：“怎麽，說不出話來了？二妹妹，那我再問你，你知道為什麽你們都從羲字，我卻□□暖嗎？”

我搖搖頭，“我不知道。”

白春暖擡起眼來望著我，“因為你原本的名字不叫羲和，□□和。”

我腦子裏突然有什麽東西聯系起來了，白春和，白景明，春和景明。原來我跟白景明的名字該是一對。

“可父親不是專情的人，所以到底是讓姨娘懷上了孩子。怕被先夫人察覺，姨娘一直不敢說，幸而先夫人也懷上了，免了她們的晨昏定省，所以未被發覺。直到後來，實實在在是瞞不住了，姨娘就去求父親，父親自然應允會保住她的孩子，但因此惹得先夫人不快。姨娘整日擔驚受怕，所以早產生下了我。而先夫人也因此落下了毛病，生下二妹妹後沒多久便去世了，她沒別的要求，只不樂意你順著一個庶女的字輩，所以給你取名羲和。”

我靜靜地聽著她說完，心裏湧上一陣悲涼，說到底，先夫人同沈姨娘，不過是兩個可憐的女人罷了。

她低笑了一聲，“這麽多年，我就像是一個異類活在白府，姐妹們不說，可我知道，你們都看不起我。”

“我……”我剛想說我從沒看不起你，我字剛出口，她銳利的目光便掃過來，我忽然想到白羲和本人也許有過，便收住了後面的話。

“說起來，先夫人的死多少也與我有點關系，所以父親一直不喜歡我，二妹妹如今知道了，恨不恨我，害死了你母親？”她面容妍麗，表情十分自然，似乎是在故意激怒我。

可我仍舊搖了搖頭，“這與你無關。”

她表情一滯，隨即笑起來，“如果不是姨娘懷了我，先夫人也不會氣壞了身子……”

“不對，如果父親真的在意我母親，他就不會讓姨娘懷上孩子。”我打斷她，擡頭對上她的目光，“姨娘想保住自己的孩子，不曾害人，有什麽錯？我母親希望能與丈夫一生一世一雙人，這又有什麽錯？至於你，你只是一個未出世的孩子，整件事根本與你無關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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